首页 > 彭翼浚银月 > 第56章 回忆之地

我的书架

第56章 回忆之地

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
在晚饭的过程中,正厅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之中。

撇除先前阿浚情绪失控一事不说,令人难于启齿还有阿浚那曝光了的龙皇身份,以及维德那玄幻莫测的圣贤身份。

“咳…咳哼……’戴维斯尴尬的清咳两声,提起勇气道:“浚…浚兄。”

“甚么事?”相比起其他人,阿浚反倒显得落落大方。

“我不知道该不该问,也不知道浚兄介意与否。”戴维斯搜索枯肠,想要找甚么措辞令话讲得圆滑:“恕我直话直说,先前国师叫你龙皇,这是怎么回事…?”

闻得戴维斯提出这个问题,御手洗千刃、云狄、菲琳都是竖耳细听,连素常玩世不恭的丹尼斯也是引颈以待,静候阿浚的回答。

阿浚露出落寞一笑,道:“最后,我还是得要说吗……’

“那个称呼,我先后从很多不同的人听来。”阿浚昂首,回忆旧事:“先是精龙,然后是妮凡,再来是神天……现在,还得再加上一个克里斯。”

事到如今,阿浚索性和盘托出了:“第一次告知我有这个身份的人,是银月的父亲,精龙。准确的说,他并不是人。”

“那位精龙,难道是……’云狄猜忖着。

“没错,他是龙族。”阿浚徐徐说道:“说是受龙皇所托,将龙皇的使命传承今转生后的他,是精龙的说辞。”

“若我没记错,龙皇临终前的遗愿应该是向人类报复……’丹尼斯抚鳃说道。

“精龙也是这么说,还让他的女儿,也就是银月,跟随我上路,说是为龙皇的使命出一分力。”阿浚望望旁边的银月,道。

“那大人,你还打算向人类报复吗?”困惑御手洗千刃甚久的疑问,妮凡亳不费力的就提了出来。

“不,我完全没这个意思。”阿浚坦诚的道:“毕竟龙皇使命甚么的,我根本没打算去继承。龙皇是龙皇,我是我。即便我真是龙皇转生而来,那也不过是前世的事情,没有再去深究的必要。”

“呼呼,不愧为大人哩。”妮凡赞赏的笑笑。

“那……浚兄,你可真会是………龙皇托世?”云狄状甚挣扎,很是艰难的才吐出这个问题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阿浚直截了当的道:“是也好,不是也好,那也无关重要了。”

“你就老实点答吧,浚老兄。”丹尼斯擦擦鼻子,道:“别忘了我们三个人是甚么背景的。”

“圣龙门……欸。”阿浚这才如梦初醒,莫道圣龙门跟龙皇有何渊源?

“这个时候就让姊姊我来讲讲历史了。”妮凡搭腔道:“据闻当年勇者率军围剿大人的时候,圣龙门的始创师祖龙云天也在场。虽然是出于大义之名屠龙,但龙云天认为大人毕竟是龙族之首,便心怀敬意的提出保留龙皇大人的遗骸。后来龙云天希望自身武术后继有人,便创立圣龙门,一来将武艺传授后世,二来也方便保管龙皇大人的遗骸,圣龙门的名字亦是由此而来。”

“正是如此。”戴维斯点头说道:“因为这个原因,众多圣龙子弟也都对龙皇抱持敬畏之心,当中尤以师父为甚,总是说若在有生之年能见转生龙皇一面,便此生无憾云云。”

“那大概要让他失望了。”阿浚自嘲道:“他只会看见一个样子乱糟糟、武功平平、无甚大志的平民而已。”

“浚老兄,我就在这里再告诉你一件事吧。”丹尼斯不讳直言:“圣龙门里的老头子们都很期待龙皇再来的,觉得他能改变世界,将奸淫掳掠的恶人给全部杀掉,带来一个人间仙境。”

“前辈们恐怕是把龙皇神格化了。”阿浚叹气道:“姑勿论是历史还是神话,我也没能力做那种大事的。”

“那可糟了,老头子们每年春秋二祭龙皇,冬至又开坛向龙皇祈福,每天给龙皇上两枝香也是家常便饭。”丹尼斯讲得事不关己似的:“如果老头子们知道了的话,他们一定火到爆炸。”

“别让他们知道就好了。”阿浚苦笑,心忖圣龙门原来不是单纯一个江湖门派,还是一个奉龙皇为神明的宗教组织。

“千刃。”空气之中忽地传来克里斯的声音。

“见鬼!”丹尼斯吓了一跳,道:“国师人不在这里吧!”

“大惊小怪,这是风系魔法“传音术”。”妮凡没好气的道。

“克里斯殿有何吩咐?”对方虽不在眼前,御手洗千刃仍然表现得必恭必敬。

“把龙皇带来这里,我有事要和他单独谈谈。”克里斯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。

“承知。”御手洗千刃回答过后,就转向阿浚道:“浚殿,请随拙者来。”

阿浚点点头,转向其他同伴道:“我去去就回来,大家在这里等着。”

“主人我跟您一起去。”银月主动道。

“…好吧。”阿浚知晓银月的用意,就没有拒绝了。

“这边请。”

御手洗千刃带着阿浚和银月走出道场,往樱花园的方向走去。不消一会,就到了克里斯的住处。

“请两位慢谈。”御手洗千刃告罪一声,就在大厅守候,让阿浚和银月二人进去面见克里斯。

“我不记得我有叫第二个人来。”克里斯斜瞟银月,冷讽道。

“我需要她。”阿浚望望银月,说道。

“罢了,直接切入正题吧。”克里斯用他那了无生气的声音说着话:“肉体的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,接下来就是你的部份。”

“我的…部份?”阿浚一愣。

“不然你打算吃免费午餐?”克里斯稍作停顿,道:“把那个女孩的遗骸拿来这里,拿到的部份愈多愈好。”

阿浚倒抽一口凉气,心里怀疑自己有否听错。本来阿浚已抱着不惜代价的决心要再见小云一脸,借此了断过去的牵绊。然而现下克里斯要自己把她的骸骨带回来,自己就避免不了要见到她的遗体。按理来说,一个人过世数日已经开始腐朽,何况已过了数星期的光景?

原来俏皮可爱的小云变成发出阵阵腐臭、令人恶心的尸体,阿浚连想象也不忍心,更遑论要把她的骸骨带回来这里。

“做不到吗?那就滚回去,别再来这里打扰我。”克里斯见阿浚心生退缩,想要乘机一举把他的意志击沉。

“小云……’阿浚紧握住双拳,内心正在挣扎着:“要看到小云腐烂的样子,我实在是……’

银月轻轻握住阿浚的拳头,肯定的点了点头,把阿浚需要的力气加了给他。

深吸一口气,阿浚才鼓足勇气,作出肯定的答复:“我现在去。”

克里斯以无垢亦无神的眼睛看着阿浚,双眼中已无犹豫,充满其中的只有坚决,以及觉悟。

克里斯叹了一口气,轻得连阿浚也察觉不到:“白樱乡被我设立的强力结界所包围保护,直接飞出去会触动结界,让你丝毫不剩的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。”

“只有沿原路出去吧?”阿浚问道。

“我不想讲废话。”克里斯表情没有变化,语气中却带着不屑。

“我早去早回。”阿浚点一下头,就偕同银月一道离去。

“三位已经谈完了?”御手洗千刃意外的问道。

“是的。”阿浚稍作伫足,匆匆交代道:“我和银月要往外面走一趟,可能要几天后才回来。”

“啊?”御手洗千刃一怔:“何解要如斯赶急?天快入黑,何不待明天再走?”

“回来后我再详细交代。”阿浚说道:“现在我们先回去跟大家招呼一声,就会马上出发了。”话毕,阿浚就带着银月回道场去了。

阿浚简单交代几句后,戴维斯心觉路途凶险,便道:“不如我们送浚兄出去吧。”

“心领了。”阿浚婉拒道:“我们很快就会回来,不会有事的。”

“就让大人和银月妹妹两个人去吧。”妮凡帮腔道:“人少一点,行动起来也方便。”

“那…好吧。”戴维斯妥协。

对阿浚而言,无名村是个充满着珍贵回忆的地方,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踏进这块神圣之地的。妮凡考虑到这一点,为阿浚着想才开口让其他人留下来。

阿浚好生感激的以眼神向妮凡道谢,又转向银月道:“银月,劳烦你跟我走一趟了。

“没甚么劳烦不劳烦的,这是我的义务。”银月笑了一笑。

“姑且容让拙者送两位贵客短短一程吧。”御手洗千刃道:“好说歹说,拙者也该一尽地主之谊。”

暂辞同伴,阿浚和银月就在御手洗千刃相送下到了连峰树海的入口。

“哇呼!”兴奋得原地打着后空翻的,竟是椰米。

“椰米?你是怎么晓得我们要出去的?”阿浚意外的道。

“克里斯!克里斯!”椰米比手划脚的指着樱花园的方向,跳着叫着的表达道。

“是吗……’阿浚望了望那方向,若有所思的低一低头,发出饶有深意的一个微笑,就转向椰米道:“那么,拜托你带路了。”

“哇呼!”椰米一马当先的四脚奔进树海,两三下工夫就跃上了树桠。

“千刃,我们走了。”阿浚向御手洗千刃道别:“大概几天后就会回来了。”

“两位走好。”御手洗千刃由衷的祝福道:“愿浚殿此行顺利。”

“我也这么希望。”阿浚眼神掠过一丝哀伤的光芒,便跟银月一道走了。

出了连峰树海,别过椰米,天色已近黄昏。

凭藉印象,二人往无名村的方向走去,今晚入黑前走得多少算多少。

“主人……’银月欲言又止。

“嗯?”阿浚平静的应道。

“欸……’银月感到有点难以启齿:“人家是想说,以前常听主人说无名村怎样怎样,现在终于要去了。”

“现在去的话,也不会见到王大妈他们笑着迎接我们的。”阿浚摇着头道。

“嗯……’银月抓住阿浚的手,道:“但主人很快就会见到小云了,对不?”

“是的…但顶多只有一天。”阿浚嘴角扬了扬,转又垂下去。

“别这样嘛,主人。”银月提醒道:“您不记得答应过我甚么吗?”

“唔…要放手吧。”两眼流转着复杂的神色,阿浚语气迷离的道。

“主人这样子看起来不像能够放手啊。”银月扁嘴道。

“届时也不能不放手。”阿浚苦笑。

走不多时,太阳已经沉了大半,二人便在附近的树林捡了些柴枝,再觅地休息。

“你一个人可以吧?”将柴放下,阿浚正想要出发打猎,临行之前还是感到不甚安心。

“人家也不是小孩子了,不能总给主人添麻烦。”银月咏唱咒文,用魔法升起篝火。

“有危险的话,要马上用魔法打信号啊。”阿浚叮咛道:“我会立即赶回来救你的。”

“不会有危险的啦。”银月笑着催促道:“主人快去吧。”

“我会尽快回来的。”话毕,阿浚便起行了。

站在篝火之前,银月想要坐着等阿浚回来,便学妮凡使出大地之墙,造了张稍大的石椅坐着。

“一张就够了,待会主人回来可以跟我一起坐。”想到这里,银月脸蛋儿禁不住泛红。

“想起来,我出来旅行已经差不多有个多月了……’银月思乡情发:“父亲年纪老迈,身体渐多病痛,不知他现在怎样了……’

“对哩,已经个多月了……’回想起当初对外头的世界又好奇又害怕,只因父亲精龙的命令以及龙族的责任才硬着头皮跟着阿浚走,银月内心感慨油然而生:“原来跟主人一起的这段时间,让我见识到这么多,也让我学到这么多东西啊……’

“相比起开始的时候,主人也变了哩。”银月缅怀的想着:“当初主人几乎都把自己收起来,压根儿不把事情讲出来。现在他虽然还是不怎样多讲,有时还会怪责我,但他还是选择跟我分享了。”

不久之前,阿浚得闻克里斯不能将无名村带回来的时候,他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在同伴面前崩溃,却在银月面前尽情发泄。阿浚虽没有明说,但银月心底里却是明白他是何其重视自己。

“不过啊,主人……这样子可不大健康啊。”银月为着阿浚忧心:“你的烦恼、悲伤,不是只有我一个能分担的啊……’

心念及此,银月忽然感恩起来:“幸好,在巴特路那里主人就遇上了戴维斯,他们看起来很投契。戴维斯性格忠忠直直的,没甚么心机,不像那两个红头发的坏蛋,也不像丹尼斯那样轻佻。”

“嗯……好大风哩。”晚风吹起,将银月的一头瀑布银发都吹乱。银月一边整理头发,一边继续想道:“现在要去无名村,一个主人最为珍惜的地方,是最令主人留恋的地方,也是令主人最伤痛的地方……主人,真的面对得了现在的无名村吗…?”

“不不不,怎可以这样想哩…’银月将这个方法甩出脑袋,将自己的想法转换过来:“我是主人的女仆,帮助主人跨过难关正是我的责任!”

“怎么忽然摇头了?”

“啊,主人。”没料到阿浚这么快回来,银月顿觉方才的举动与犯傻无异,禁不住脸上发烫:“怎么您这么快回来?”

“刚好附近有两只野狼同类相残,最后两败俱亡,我捡了个现成便宜。”阿浚扬扬手上的两匹死狼,道:“应该够我们今晚吃了。”

“是…是这样吗……’银月以笑遮羞。

“等我把皮肉处理好后就能开始烤了。”阿浚拔出狩猎小刀,开始动起手来:“记得不要往这边看喔。”

不消一会,阿浚完了工,用木刺将切好的肉串起,就放在篝火上开始烤。

“我不在的时候没发生甚么事吧。”阿浚一边转着肉串,一边道。

“没有啊,怎么这样问?”银月不解道。

“不,只是好奇为甚么你会无端摇头而已。”阿浚望望银月:“不能告诉我吗?”

“也不是不能告诉主人啦……’想起方才那傻瓜似的行径,银月感到脸上快要烧起来了。

嗅得肉串开始发出香气,阿浚便知道肉串快熟,就拿起来吹凉,就递给银月:“你也饿了,先吃吧。”

接过肉串,银月心中甜丝丝的,道:“您记得吗,主人?开始一起旅行的时候,您也是这样烤肉给我吃的。”

“嗯…是哩。”阿浚回想着那时的事:“那时JP真的给我上了一课。”

“他教主人打猎吗?”银月问道。

“是比打猎还重要的事情。”阿浚语气淡然,劫又略带无奈:“原来有些时候,人真的避免不了要弄脏自己的。”

银月闻言,便施展聚水术给阿浚洗手,道:“主人您现在不就干净了?”

“我还脏着。”阿浚摇了摇头,心道银月天真无邪,不会懂得自己的意思。

“不,主人。”银月再度展露笑容,语气温柔的道:“您已经干净了。”

走了两天,眼前景物就开始熟悉起来。那道淙淙的艾因河,那片绿油油的草地,那座高耸插云的天山,阿浚便知道无名村已经近在咫尺。

西风一阵阵的吹起,头顶的太阳不知道在甚么时候偷偷的往山后跑,时候已近日入了。微斜的夕日,把野原高山和细流大河都染成殷红,又是一个艳丽的黄昏景色。

缘情观景,以前看着悦目的山水天地,阿浚现下只觉得悲凉凄然。

银月见阿浚眼神迷离,关切的问道:“主人?”

“没事,继续走吧。”阿浚摇摇头收拾心情,继续往目的地进发。

两人沿着艾因河往上游方向走,走过艾因河的合流小溪,步进丛林以后,阿浚只觉道路愈走愈熟悉,潺潺的流水,翠绿的林木,都是一如既往的样子。

时近日入,归巢休息的乌鸦发出不甚动听的鸣叫声,教人听着心烦;青绿的树木渐少,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枯藤枝,偶尔也会梅花间竹的出现几棵老树,整个森林正散发着抑郁哀愁的感觉,教人无法平静下来,就如心中有根拔不去的刺一般。

迎面吹来一阵风,阿浚脸色一沉,转向银月问道:“银月,你嗅到吗?”

“好像…嗅到,但那是甚么气味?”银月不甚畅快,疑道。

“那种气味,我一生都忘不掉。”阿浚寂然道:“那是无名村的血腥味。”

银月愕然,因着那腥腥淡淡的气味,也因着阿浚语气中那份难以言喻的伤感。

“银月,你嗅到无名村村民们的痛苦吗?”

抛下这个问题,阿浚迳自走去。银月看着阿浚的背影,既悲又痛,深呼吸一下重拾勇气,才能继续跟阿浚走。

终于,两人到达无名村了。

“看罢,银月。”阿浚语气平静,但眼中的动摇之色已逐渐浮现:“这就是被灭了的无名村。”

眼前无名村的景况可谓惨不忍睹,烧至焦黑的茅屋,被火熏黑的草地,已被风干的血迹,废墟一词正正就是用以形容这种惨况。

“呜……!”两手掩嘴,泪水不自觉的冒出了眼角,银月不安地看着这个屠杀过后的无名村,心里的悸动已非笔墨可以形容。

“…我们走吧。”阿浚镇静自己,继续领着银月拾步往王大妈和小云陵墓的方向走去。

血腥味缠绕在鼻头久久不散,银月惴惴的紧跟着阿浚走。黄昏下走在这死气弥漫的废村之中,银月既是心惊,又是悲痛。

阿浚静静地走在前头,没说甚么,银月却是逐渐明白他的痛苦和伤痕,是何等的难以承受。

“唔,好臭……’另一股别于血腥却同样不讨好的恶臭传来,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。

原来是一具被钉满了无数兵器的尸体开始腐烂发臭,惹来了一群飞蝇蛆虫蛀食,看来是一个死去的男人。

“恶……!”突然受此视觉冲击,银月胸口一闷,强忍着胃内翻动,按住嘴巴的把视线别过去。

“…不要看,银月。”阿浚替银月轻轻扫背,为她减轻不适,同时眼睛又打量着那具男尸。

那具男尸全身上下无一不是被兵器钉住,脸容也是被插上三把剑、一柄斧头和两把枪,早已血肉模糊、五官难辨,只能勉强见得一堆红色毛发。躯干虽是同样钉满兵器,但仍能勉强见得那件披风铠甲,似乎致命伤就在这里的。

眉头紧皱,阿浚步向男尸,瞥见旁边洒了大滩早已干掉的暗红血迹上,有一闪亮发光之物。阿浚屈身俯拾,原来是枚绘有舞爪猛虎的徽章。

“猛兽佣兵团…吗……’

阿浚心情五味杂陈的看着这死状异常诡异的尸体,手上无意间使上劲来,将那枚徽章捏烂。

眼前这条不堪入目的男尸,就是这桩惨剧的帮凶,猛兽佣兵团团长比斯特。虽是印象模糊,但按理推断,有可能下手将比斯特虐杀至这种地步的人,大抵就只有阿浚一个。

看着比斯特的遗体因曝尸而腐坏如此,阿浚感受很是复杂。悲哀、恶心、怵愓,就是没有半点报复成功的快意。

“为甚么你要这么作哩……’凝望着比斯特,阿浚喃喃自语:“为甚么你要杀死我爱的人?为甚么你又要迫我杀死你们…?”

虽然比斯特曾是穷凶极恶的禽兽,但人也去了,阿浚亦不忍心继续让他不得安息。伸手抓住插在比斯特身上的兵器,阿浚将之逐一拔出,过程中发出的血肉之声,教人听着心寒、毛骨悚然。

“主人,您在干甚么……’银月早已吓得以双手掩脸,不敢张目观看,听得这些骇人声音,心里更是害怕。

“暂时不要过来,我有些事情要做。”阿浚道:“闭上眼睛,掩着耳朵。不要看,不要听,也不要问。”

“咕……!”银月听话的合上眼睛,双手用力地按着耳朵,屈着身子的蹲着,心里极是难受:“为甚么我这么没用,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主人分担……’

费了一轮功夫将兵器全数抽出来,比斯特的尸体已剩下崩裂的铠甲、残破的衣物,以及一滩肉泥和碎骨的混合物,连人的形状也称不上,景象着实是非比寻常的残酷。

“这种不像是人类能干出来的恐怖事情……是我做的吗……’强烈的罪疚感压住阿浚,阿浚忍耐着良知的责备,默念土系魔法咒文,右手在地一按,沙土便往那滩肉泥碎骨盖上去

“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。他们杀了小云,我杀了他们。”阿浚忏悔似的抬头望天,徐徐说道:““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”,人们总是这么说的……’

现在身处这个劫后之地,充满内心的只有凄怆与空虚。

复仇,绝对不是一件乐事。

“原来,以暴易暴不能带来喜悦。不,复仇甚么也带不回来。”阿浚看着自己的一双手:“只有破坏,只有无尽的破坏,只能衍生更多的痛苦、仇恨和哀伤。”

这双沾上泥巴的手,已经染上了不能被洗净的鲜血。

闭起眼睛,阿浚彷佛能够听见死者的悲鸣,正从血液中呼传出来,不论是自己手上的,或是从地上的。

“我…杀了好多人……’

虽然杀的是比斯特这种十恶不赦的人,但阿浚还是懊悔至致。

一时的鲁莽冲动,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,阿浚一生也得背负着“杀人’这沉重的罪行。

“主人……’

阿浚扭头往银月望去,她仍旧是闭眼掩耳的蹲着,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。

“主人啊…过去的都过…过去了……责怪自己不能把发生了的事情抹消……也…也不能把往生的人带回来……’银月害怕得直发抖,却仍要硬着头皮劝说安慰阿浚。

“银月,不要勉强自己。”阿浚静静的道:“我知道你很害怕,不用勉强自己说甚么话安慰我的。”

“我…我很害怕这个地方!”银月强自打起精神,道:“但我更讨厌见到主人这个样子!”

“……’阿浚无语,只是施展聚水术洗净双手,走去银月那边,单膝跪下,摸摸她的头,爱怜的轻抚着她的脸庞,道:“银月,你可以开眼了。”

银月惊疑不定的睁开眼睛,没有看见害怕的可怖景象,只是看见阿浚那带着沉痛的微笑,劫又带着感激的脸容。

“我们继续走吧。”阿浚起了来,便转身继续走。

“主人……’银月心里虽仍害怕,但却不知怎的多了一股暖流来,给予她力气继续追随阿浚的脚步。

走至一间经已烧毁的芦屋,旁边竖立着一大一小的石碑,前头是一大片翻动过的泥土,正是王大妈和小云的长眠之地。

阿浚百感交集的缓步至墓前,单膝跪下,抚着地上的沙泥轻声道:“王大妈、小云,我回来了。”

“看,我旁边的是银月。在外面流浪的时候,就是她一直在陪着我,让我不致孤单一人。”阿浚伸手摸着墓石,道:“她是我的同伴、我的家人,就像以前大妈和小云你们一样。”

“我…差不多有一个月不在了,但我已经很挂念你们了。大妈,你就像是我的再生母亲一般,总是无微不至的准备好一切,让我在工作回来可以舒服的休息,唯恐辛苦了我…现在,你已经不在了,我们阴阳相隔,我只能像这样在你的墓前凭吊……’

声音呜咽,雄躯微颤,银月轻按阿浚的背,以作一点点的安慰。

阿浚轻轻按住银月的手,艰难的咽咽口水,静默着待情绪稍为平伏下来,再道:“小云……你没有把浚哥哥忘掉吧?浚哥哥很挂念你哩……你还得第一晚我洗碗的时候,你气急败坏的跑来阻止我吗?那时的你,其实很讨人欢喜哩……’

“为了再见你一面,我去了请创魔士克里斯帮忙……现在他要我把你的身体带回去…所以……请你原谅浚哥哥这么作吧……’

话毕,阿浚就强忍着心中的悲痛,开始着手翻挖小云的墓穴。

“银月…若觉得需要的话,你可以暂时离开的…’挖墓的中途,阿浚这么的说道。

“不要紧的…主人…不要紧的……’此时的阿浚极需要自己陪伴,银月也逐渐克服了自己的恐惧,便道:“我不会离开您的,主人……’

未己,小云的遗体开始出土了。已经作好心理准备面对挚爱的腐坏肉体,阿浚细心轻柔的把小云身上的沙粒扫走,让其全貌由泥土中现露出来。

“这…怎么会?”

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,小云的肉身居然完全没有朽坏的迹象,样子和埋葬的时候相差无几,顶多不过是多了几块泥巴而已。阿浚惊疑地看着小云完好无缺的尸身,心里感到难以置信,一般入土数天以上的遗体都会开始腐朽,为何现下小云就是这么的一个例外哩?

“主人您曾讲过是命运之轮下的手吧……’银月走至小云遗体的身旁,端看着这对阿浚极其重要的小女孩,道:“可能,他的心肠不像您想象中那样的坏透哩……’

“…我不知道。”无心细想,阿浚仔细端详着这久违了的可爱脸容。

麻色的长发,精致的五官,麦色的肌肤,加起来就是天生的小小可人儿。若是去掉那些脏泥巴,小云就像是个睡公主一样出尘脱俗,让人为之着迷。

“就像是睡了一样哩。”银月感慨的道。

“嗯…是的,而且她很快就会醒了。”阿浚沉静一会,道:“银月,请你用魔法把小云冰结,我们要回去了。”

“好的。”银月依言照做,施展霜涷术把小云的尸首涷结起来。

及后,阿浚就用布包起小云的遗体,背着她跟银月一道踏上归途。
sitema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