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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青酒失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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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一沸调盐叶,二沸出一瓢水,环激汤心,量茶末投于汤心。”

  慕府遣小厮来寻九儿时,她正在教陆卿烹茶。

  陆卿哪里是来请教烹水煎茶的,不过借口以相处片刻罢了。

  “姑娘,我家公子请你夕食归漠苑一叙。”

  九儿踌躇。自那次分别后,便再未曾去过酒肆,心里别扭。

  “公子知道姑娘犹豫,特嘱咐我跟姑娘说上一句,今日请了李太白。”小厮略显得意地摆摆脑袋。

  陆卿正欲替九儿回绝邀请,毕竟慕枫横空来这么一档子事,完全坏了他辛苦争取的、来之不易的独处机会。

  “好,到时我与陆公子一同前往。”没等陆卿说话,九儿已经答应下来。

  “陆某便不去了,替我谢过慕公子好意。”谁都听得出来,陆卿这句话尽是不悦。

  小厮倒也识趣,再三嘱咐了两句时间,便匆匆去了院外等候。

  九儿望着小厮远去的身影不禁苦笑。她早已看出陆卿和慕枫不对付,也知道陆卿兴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胡姬酒肆一步。明知劝他无用,索性也不尝试了。

  想到这里,她无奈地摇摇头,一边是陆卿,一边是她仰慕的李太白。一时的选择让她犯了难。与其两面不是人,不如“恃宠而骄”选择得罪陆公子了。

  见她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,陆卿气得一口喝光自己盏里的茶,不顾形象地用衣袖抹抹嘴,气恼地扒拉着筛下的“罗末”,茶粉飞扬。

  “陆公子,那罗末可没有招惹你呀!”九儿看着他幼稚的模样不觉发笑。

  陆卿不语,也不抬头看九儿,但手里的动作却乖乖停下。

  “公子为何不同奴家前往?”明知他赌气,九儿故意问着。

  “我与那姓李的素不相识,不去也罢,不去也罢!”陆卿摆摆手,有些烦躁。

  九儿强忍笑意,干脆起身拜别。

  “陆公子果然气量非凡。小女子先行别过,稍作打扮。”

  只听身旁轻轻“哼”了一声,再无其他。

  待她一番梳洗再出门,发现陆卿还坐在院中,盯着煮茶的铜风炉发呆。听见门口的动静,急忙扭头去看。

  九儿不理他,径直向后门走去。

  身后传来一句:“这才是真正的‘人走茶凉’!都走!我也走!”

  悄悄回头瞥了陆卿一眼,九儿心上顷刻蒙了一层愧疚。她还没有意识到,如今的自己,已然对陆卿产生好感。若不是小厮催促,有那么一瞬,她竟想着干脆爽约,回头找陆卿去了。

  ……

  九儿到时,李白已立于酒肆门前,随时准备离开。

  “九姑娘。”

  面前作揖的男子衣衫极简,蓄着胡子的一张脸上略显疲惫,说话却掷地有声。

  前去的路上,她想象了很多次这位才子的模样,却始终未料到竟是眼前的这般大相径庭。

  “姑娘莫怪,在下如此着实唐突。白也将离,感激慕公子知遇之恩,却无以为报。今日一叙,恐不知何日再见。”又是一礼。

  与九儿寒暄两句,李白便拂袖离去。

  短暂的相识让九儿惊喜,望着李太白远行的身影,又不禁失望惋惜。

  “愿你乘风破浪。”文人的惺惺相惜,让九儿心里一刻不停地重复这句话。

  慕枫拿过来一方木信匣,直接塞到九儿手里。

  “他说过,自己不好与未出阁的姑娘多言语,便留下它。大抵是要说的话,都在这里了吧。”

  正在此时,伽沁招呼二人赶紧进屋避日头,及时中断了这场意难平的离别。

  ……

  信匣里唯有一首诗,极言报国无门的抑郁,字里行间时刻牵动着九儿每一缕神经。

  “乘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。”宕逸的收尾,心心相印。九儿仔细收好那封笔力遒劲的墨书,心绪颇不宁静。

  不知不觉,伽沁把桌上的酒温了一遍又一遍,也不见九儿尝一下,自是着急,赶忙夺走她手里的箱箧,把酒盏推至面前。

  慕枫不知何时离开,适逢今日归漠苑歇业,伙计都被打发休息。小小酒肆里,只剩下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女。

  “青梅酒,你尝。”

  木讷地端起酒杯,一口便吞下所有。这倒不似寻常酒酿刺激——温润的清酒入喉,腹中一股暖意。萦绕在唇齿间的青梅香气,液体划过喉咙时留下若隐若现的辛辣。

  九儿带着情绪,随即又饮了几杯。

  伽沁也小酌几盏,脸上瞬间泛红,她虽卖酒,自己却不胜酒力。

  微醺,九儿细细地打量她一番,大着胆子问:“你怎得与我二哥相识?”

  伽沁先是一愣,随即不假思索地说起与慕枫初遇时的情形。此刻的她一手摆弄着酒盏,一手托腮,眼睛却落到之前慕枫坐的位子上,柔情似水,全然没了平日的戾气。

  ……

  几个月前的伽沁,尚为奴籍,本是被作假当做女蛮国的舞女在西域辗转流离。一次宴饮后,被乌莱王看上,谄媚的舞娘便计划把她当物件似的,进献上去。任谁也不愿如此,途中伽沁便逃了出来,遇到一队中原商人,伪装一番,才得以脱险,几经颠沛到了长安。

  “第一天,我跟着商队去了西市,好生热闹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琉璃,彩色的,透亮的。”伽沁笑着,仿佛又置身于那场繁华。

  可是谁知,乌莱国的人竟穷追不舍,一路寻到这里。伽沁独特的西域外貌以及脸上的刺青,自然让见过她的人多了分留意。商队到了长安便自行解散,孤身一人的她不敢住店,不敢去人多的市集。好心的商人留下的碎银尽数被骗了去,身无分文,饥肠辘辘。

  那日,伽沁听闻歌舞坊在招舞娘,便想前去一试。谁知正赶上官府办案查户,歌舞坊门口站着守卫的兵士,领头的恰是慕枫。在逃奴隶,伽沁自知若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,慌忙逃走,没几步远便遇到追她的亡命徒。

  伽沁会些武功,这还是她幼年时跟着的那家主人发善心教她的。亡命徒到底是狠辣,几招过后伽沁便被重重摔在地上,束起的长发四散,衣服裹满尘土。领头的人直接拉起她的长发和衣角,连拖带拽地向着路边的马车走去。身上被摔得生疼,头皮迸生撕扯的痛感,伽沁拼命大叫,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。

  就在她深陷绝望,看准那人腰间失了刀鞘的短匕,宁求一死时,身后传来一声惊斥:“站住!”随即,亡命徒和她便被一群穿甲兵士围了起来。

  她只记得后颈挨了重重一击,昏了过去。待她醒来,已是身处慕府东院。

  后来,无论九儿如何探问那群歹人结果如何,慕枫又是怎样助她立足于平康坊,伽沁都只用“天子大赦”搪塞过去。听着无趣,九儿也不再追问。

  ……

  “你呢?和他又是何种缘分?”伽沁反问着。

  九儿不回答,趴在桌子上,头枕着手臂,一道清泪划过鼻翼,洇湿了小片衣袖。

  门外跑过一群孩童,叫嚷着:“快回家快回家。”二人这才意识到,不知不觉间,竟到了快要宵禁时。

  谢绝了伽沁的陪同,九儿只身走在回去的路上。晚风吹拂着脸颊,不禁打起哆嗦,清醒不少。

  四下俱寂,偶尔闪过几个人影。九儿怕黑,抱着手臂快步走着,不敢向周围看一眼。

  忽的身后榄过一只手掌扣住她的嘴巴,另一只手直接伸向九儿腰间,拖拽着巷口行进。九儿拼命地喊,口中瞬间被塞进一块破布。她使劲地蹬腿挥打手臂,却被那人强有力地控制着,瞬间动弹不得。

  九儿被扔在地上,一身衣裙顺着领口瞬间被撕扯开裂,她用尽力气挣扎,无奈徒劳。一双粗手不停地上下摩挲她的肌肤。九儿眼里噙满泪水,恐惧和绝望一时席卷全身。

  突然,那压在身上的重物僵直不动,只见他充满兽欲的眼睛怔住,随即身子直挺挺朝一侧倒下。地上突然一颤,从后背抽出一把剑。

  持剑的人,正是陆卿。

  还好他及时赶到,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。但九儿身上被那人摔得一片青紫,惊魂未定。

  眼前的庞然大物倒下时,身后是陆卿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瞳,虽瞬间回归柔情,眉头却紧紧蹙起,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担心。陆卿拉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九儿,拥她入怀。刹那间,九儿泪如雨下,小声抽噎着,令人心疼。

  ……

  一把抱起她,陆卿向着露华楼走去。

  贴着他温暖的胸膛,感受起伏的一呼一吸。九儿没了方才的失魂,此刻只觉心安。

  耳边传来陆卿一贯的温柔:“别怕,我来了。”
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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